1
我怀疑,公司里有人想杀我。
公司的厕所年久失修,又脏又臭。泛*的便池,永远锁不住的隔间门。
就在一分钟前,我冲水后想出去。
可是不论我用多大力气,都推不开面前的门。
*使神差地,我蹲下身从门缝向外看。
有一双腿,一动不动。
“谁啊!”我没好气地哐哐砸门,门上灰尘簌簌下落,“别开玩笑了,放我出去。”
门外的人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我听到头顶传来“窸窸窣窣,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感觉脑袋上掉落了什么细碎的东西。
我摸摸头发,顺势抬头看。
沾满污渍的石膏天花板,向我砸了下来。
危险毫无预兆的出现,我整个人变得僵硬,眼睁睁地盯着厚厚的石膏板,倏忽而至。
“砰!”一声,石膏板砸成碎块。
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我抱头蹲在厕所隔间,瑟瑟发抖,心中充满恐惧。
石膏板的一角卡在隔间里的挂钩上,恰巧避开,给我留了条命。
真的,有人想杀我。
这个月我开始走霉运,三番五次遇到生命危险,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
直到刚才,我看到隔间门外的两条腿,才确定这些意外,都是人为预谋。
而这个人,就在我的身边。因为他或她跟我,穿着同样的制服。
是谁?为什么?
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个月,收入很低,只够温饱。
不过这已经足够,我只想不引人注意的活着。
这一层只有三间办公室,一间经理,一间副经理,剩下一间挤着五个员工。
这就是公司所有人。
我一直不懂,这样一个没什么核心技术,没什么订单的公司,为何要统一制服。
不过,制服至少让我确定。想杀我的,在这六人之中。
我低着头,路过宋茗的工位,不经意的瞟了一眼。
也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她迅速打开办公软件,企图挡住网页。
不过我还是一眼就看到,浏览器上隐约露出的几个字:“意外、误杀……”
我加快脚步,心中大惊。
果然是她。这个公司中,若是有人想杀我,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宋茗。
她二十多岁,长得还算漂亮,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氛围感”很强。
我刚来这个公司的第一天,便听说宋茗有个富二代男朋友,很帅,对她很好。他们马上要结婚了。
按常理,这样的人生是我羡慕不来的,为什么她反而想杀我。
一定是因为前几天那件事。
我坐在电脑前陷入沉思。
突然,我察觉到一片阴影投在我的桌面上。
2
“小韩,发什么呆呢,叫你好几声了。”是梁优,办公室主任兼财务负责人。
“哦,梁姐,找我有什么事?”我站起身,毕恭毕敬的低声问道。
“这个月你拿来五张报销单,四张不符合规定。”她单手叉腰,靠在我的工位旁,“报不了啊。别怪梁姐说你,做事要认真。”
“好,好的。”我嗫嗫地接过报销单,心头滴血。这几张纸加起来有我工资的一半。
梁优瞥了一眼我的桌子,“少吃点吧,越吃脑子越糊涂。”
“好的。”我低下头,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
梁优离开,我盯着她的背影。三十多岁,刚生了二胎,看上去还是很苗条。
是她吗?
我心中猜测。
难道就因为我吃的多,报账不合规矩,就想杀了我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也并非不可能。
我想起上个月看到的一幕,心里打了个寒颤。
算了,还是先做好手头的工作吧。
我暗暗叹了口气,顺手拿过水杯,刚要喝下去,突然顿住。
我明明记得去厕所前,杯中还有五分之二的咖啡。可是现在,杯中的水位涨到了一半,看起来,颜色不太对劲。
我手一抖,咖啡洒了一桌子,连忙拿出纸巾擦拭。
也许是动静太大,我感受到宋茗转头投过来的目光,冷冰冰的,带着一丝邪恶。
我不敢再喝这杯东西,端起杯去水房,将残余的液体倒入水池。
“小韩,”身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这咖啡闻起来挺香啊。”
我转头,立正站好,“鲁,鲁总。”
“嗯。”他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离开水房。
我注意到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器皿,来水房是打算做什么?
而且,我的咖啡是两个小时前冲泡的,现在已经冰冷。
他怎么可能闻到味道。
难道是专门来看我有没有喝掉?
我愣神片刻,放水冲干净咖啡残余,洗了洗杯子,回到工位。
鲁总是公司的副总,不到四十岁,年轻有为,头发还算茂密。
高大的身材和棱角分明的脸,能看出十几年前也是帅哥一枚。
我不知道杯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冲干净了,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还好刚才擦桌子留下了几张纸巾,如果去检测,应该能查出些什么。
正想着,一低头发现垃圾桶居然空了。
“那个,谁帮我倒垃圾了。”我站起身环顾四周,刚开口便有些后悔。
安静的办公室内,其余四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刚顺手,”齐姗举起手,笑眯眯地说,“不用谢啦。”
“哦,不,不是,”我咬着牙,假装四处寻找,“我的笔帽好像掉进去了。哎呀,找到了。谢谢你啊。”
我坐回工位,隔板挡住自己的脸。因为现在我的表情一定十分惊恐。
齐姗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可是她也是最不可能主动帮我倒垃圾桶的人。
3
齐姗有公主病。
我们的友谊,建立在我不断忍让的基础上。
外卖永远是我去取,快递永远是我帮她拿。记得上次,她工作任务没完成,也是我连夜帮她解决。
“你最好了。”当时她笑眯眯地说。
应该是我想多了,我要相信我们的友谊。可能她当真是良心发现,顺手帮我倒垃圾。
“喂,韩晴,”齐姗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打了个哆嗦,缓缓回头。
她居高临下,露出一丝笑容,看着我不说话。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一丝阴影。
“我点了夜宵,你去拿一下。”她指指楼下,“就当我帮你倒垃圾的报酬。”
我心里稍稍放松,原来如此,是为了让我拿外卖。
我欣喜地走出办公室门,脚步轻快。
比起电梯,我更喜欢走楼梯。
公司在这栋大厦的四层,一层和二层属于珠宝店,此刻灯火辉煌,衬得楼上更加寒酸。
路过广告牌,我看着画面里的美女,纤纤细指套着一枚钻戒,真好看。
我点点头,心满意足地走到珠宝店门口,等着外卖小哥。
站在这个位置,能透过玻璃门,看到那枚放在展台上的戒指,璀璨夺目。
今晚风有些大,我裹紧衣衫。
地上有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近两步,蹲下身。
正在这时,外卖小哥飞驰而来,中气十足地喊着,“齐小姐,您的外卖。”
还未等我站起身。
“嗵!”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擦着我后脑落下,刮过一阵冷风。
我和外卖小哥面面相觑。
地上是一个花盆,已经碎成渣,里面种着的多肉躺了一地,泥土混合着红色植物残渣触目惊心。
我抱紧双臂,觉得透心凉。
盆栽早掉下来两秒,又或者我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东西,我的脑仁可能会和多肉混在一起,躺在地上。
外卖小哥看了看花盆,又看了看我,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齐,齐小姐是吗?您的外卖。”
我接过外卖。“我不是齐姗,帮她取。”
外卖小哥骑上车,又突然回头,小声问,“是意外吗?”
我摇摇头,“可能风太大了。”
抬头向上看,花盆不知是从哪一层楼掉下来。
如果是我的公司,那可能是总经理办公室,现在那扇窗子一片漆黑。
提着外卖,我爬上四楼,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也没人来维修。
齐姗点的外卖是小蛋糕。
我心中冷笑,她平日里注重减肥,连主食都不吃一口,怎么可能这么晚吃小蛋糕。
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帮她取外卖?
我缓了缓表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提着蛋糕走进办公室。
他们几人的表情我一一看在眼中。
梁优皱着眉,宋茗满脸不屑,齐姗有些惊讶。
还有余逸晨,平凡无奇的余逸晨,眼中有些失望。
齐姗愣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娇声笑着,“来,我请客。大家随便拿。”
果然,她根本不会吃。我装出很感激的样子,拿了一块小蛋糕回到工位。
“你就别吃了。”梁优胳膊叉着腰,像个茶壶。她把我从头看到脚,目光停留在稍显粗壮的腰肢,发出嫌弃的哼声“这么胖,还吃。”
“哦,”我愣了愣,将咬了一口的蛋糕放回桌上,食不知味。
4
“下班下班。”副总经理鲁凌风走过来,拍拍手,“大家辛苦了。”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
办公室里一片欢呼,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直忙到现在。
其实真正在工作的,也只有我一人。
大家迅速收拾东西,一窝蜂跑了。
留我一人。
我不紧不慢地关灯,锁门。享受着难得的安静时光。
路过总经理办公室时,发现门居然开着,留了一掌宽的缝隙。
我突然回忆起上次看到的场景。
若是目光能杀人,当时屋内两人的目光已经将我杀死千百回。
不敢再想,更不敢再看,加快脚步走进楼梯间。
灯什么时候彻底坏了?
真是的,楼下珠宝店那么有钱,就不能修修吗?
走到三楼,更加漆黑,只能摸索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下挪。
这里是公司的仓库,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往。现在的人都不愿走楼梯,可是我并不喜欢被关在盒子里上下移动的感觉。
还好,再转一个弯就会到二楼,我已经看到了隐隐的光线。二楼是珠宝店的库房,装有好几个监控,灯火通明。
突然,我在半明半暗间停下脚步,转弯处出现一道黑影。
“等了你半天。”那个黑影有些不耐烦。
我下意识地抓紧扶手,这是宋茗的声音。她明明是第一个离开的,为什么还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晚她还不走。等我做什么。
我小声问出心中疑惑。
“别装了。”宋茗冷笑,“你都看到了吧。”
她是指那天吗?
我心中惊恐害怕交织,声音稍稍有些发抖,“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不会告诉别人。”
明明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却比她还害怕。
宋茗一向甜美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她咬牙切齿,“晚了!”一个黑影扑过来。
“啊!!!”我被猛地推了一把,不由地放开扶手。随着惨叫声一路滚下楼梯。
下意识的,我举起胳膊护住脑袋,但是身体各处不断撞击尖锐的台阶,剧痛蔓延全身。
“砰!”我撞在二楼楼梯转角处,停了下来,这里灯火通明。
晕过去前,仿佛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
再次睁眼,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床单,刺鼻的消*水。
不用说,医院。
“你醒啦。”余逸晨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在这。”我手指攥紧被角,小声问道。
“公司派我来慰问你。”余逸晨把一束果篮随意扔在床头,“你没事我就走了。”
“等等,”我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浑身剧痛。
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逸晨叹了口气,坐回凳子上。
原来我已经昏迷一整天。当时我摔下楼梯,磕到了脑袋。
珠宝店的员工刚好在二楼仓库整理货品,听到惨叫声便赶了出来。
他们已经报案。
据说,监控模糊地显示,是宋茗伸手将我猛地推下楼。
“报案?”我有些疑惑,不就是摔下楼梯。至于看监控吗?“为什么啊。”
余逸晨冷冷地看着我,“宋茗死了。”
5
我倒抽一口凉气。用力过猛,伤到的肋骨生疼。
“什么,什么情况。”
她推了我一把,怎么会死。
余逸晨不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随即站起身走了。
我跌回床上,一时不能动弹。
回忆中宋茗恶狠狠地扑过来,我手没抓住栏杆。
然后,然后好像她在我身边一起滚落。
怎么可能,她在高处推我,为什么会一起滚落下来。
难道说,有人藏在她的身后?
这时,有关人员进来了解情况。毕竟出了人命,我理解。
“她在那里等你干什么?”一个漂亮的女警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我嗫嗫地。
“不知道?”女警盯着我的脸,很警觉,“那她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我小声重复一遍当时的对话。我确实不能提前预知她会在那里等我。
“你不会告诉别人什么。”她步步紧逼。
“哎,算了。”我放弃了。将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前段时间我因为一些事周末到公司临时加班。
路过三楼仓库时,我听到一阵不正常的喘息声。
都是成年人,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仓库门朝着旧楼梯开,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而且仓库只能从外打开,所以里面的人拿木棍把门卡住,留了一条缝。
我好奇地探头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茗那标志性的一头柔顺秀发,黑亮,很有光泽。
不过此刻,她正坐在一箱子货品上,身体后仰,双目紧闭,面色迷离,秀发有节奏的抖动,反射着灯光。那阵阵喘息声,原来是她发出的。
我大惊失色,刚要离开,却发现宋茗已经睁开眼,冷冷地盯着我。
也许是我的描述太详细,女警脸色稍显绯红,“当时和她在一起的是谁。”
“不知道。”我摇摇头,“那个人看起来挺高大,足有一米八五。”
女警和一旁的记录人员对视一眼。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宋茗的富二代男友,身高只有一米七。
“行,我们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她们盘问完毕,站起身告辞。
我心中一急,想把最近遭受的事情说出来,“等,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她们站住脚步。
算了。既然想要我命的宋茗已经死了,那些事就没必要说了。
“我,我会承担责任吗?”我换了个问题。
“监控和目击证词都显示你是受害者,”她们看起来没那么冷冰冰了,“好好休息吧,别有心理负担。”
“谢谢。”我将下巴缩进被窝,浑身发冷。
其实,刚才有句话我没说。仓库里和宋茗缠绵的男人,穿着我们公司的制服。
不知宋茗有没有将我的事告诉他。
我心里充满恐惧。
公司里的男性只有总经理杜正,副总经理鲁凌风,还有刚刚离开的余逸晨。
碰巧,他们三人的背影看起来很相似。
我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6
休息两天后,我赶回公司上班。
我的条件不好,很需要这份工作。
身上没什么大碍,有些黑青,还好没有骨折。唯一有后遗症的是脑袋,一直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我坐在工位里,下意识地冲了杯咖啡喝掉。
突然想起前几日杯中异常的现象,不由得想呕吐。
我冲进厕所,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
“哎呀臭死了。”梁优叉着腰,捏着鼻子,“都劝你少吃点,胖成什么样了。”
“我,对,对不起。”我拿起厕所刷,忍着恶心将呕吐物收拾干净。
我知道脑震荡的后遗症是呕吐,心里也并不担心,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吧。
路过宋茗空荡荡的工位,我心中竟是一阵轻松。
再也不用看她那种逼视的冷冰冰的目光。
“你没事吧。”齐姗走到我旁边。
我摇摇头。
“没事就好。”她往我的办公桌上甩下一摞文件,“这几天你不在,都是我帮你干的。累死了。记得请我吃饭。”
我答应下来,心里琢磨自己的工资够不够大小姐吃一顿。
办公室里死了一个人,大家居然没什么反应。
不过也是,都只是同事,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去。
我抛除杂念,埋头苦干。
“当当。”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是梁优。
“这几天你住院算是工伤。”梁优眼神闪烁,“不过也要按照规矩走,这个月的全勤不能给了。”
我忍下心中怒火,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她处处为难,无非是想逼我辞职。
毕竟没有一个财务希望身边有一个知道她秘密的同事。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回到家后,我打开灯,不由得有些失望。
男朋友已经好几日没来。
我拿出手机,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当面说。
翌日一早,我第一个来到公司。开门,打开电脑、打印机,给花浇水。
齐姗来了。她看上去喜气洋洋的,不管我是不是刚拖干净地板,高跟鞋咯噔咯噔烙下一个个脚印。
“哎,韩晴,”她笑眯眯地说,“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就今天晚上吧。我有喜事要告诉你。”
我扶着受伤的腰,直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她白皙的小手上,戴着那枚钻戒。
楼下珠宝店最中央,那枚闪着华丽光芒的钻戒。我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一枚戒指。
她顺手扔给我一袋面包,我接过来,是我最喜欢的牌子。
“太难吃了,余逸晨总给我买我不爱吃的东西。”齐姗撅着嘴,被宠爱的样子十分刺眼。
齐姗掩着嘴娇笑,“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这枚戒指也是,我不喜欢,他偏要买给我。”她伸出手欣赏钻戒,“别忘了啊,今晚请我吃饭。”
我僵硬着点头,手指紧紧攥着拖把。
齐姗临走时,要我替她保密。
7
夜晚终于降临,这几天副总经理鲁凌风心事重重的,不怎么监督我们加班。
收到齐姗的短信暗示,我俩一前一后溜出办公室。走向大厦旁那间昂贵高档的法式餐厅。那里一顿饭能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
“你今天可真够大方。”齐姗和我并肩走着,我们个头差不多。同样的马尾辫,同样的工服。
“你有喜事,我当然要好好听听。”我侧头看着她,很平凡的眉眼,除了面部表情娇俏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姗嘟起嘴,因为不能换连衣裙而感到懊恼。她的工位里经常放着一件连衣裙,以备不时之需。
办公室主任梁优不仅对我刻薄,对齐姗也好不到哪去。
要是让她看到齐姗没加班还换上妖娆的连衣裙,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工服,没觉得哪里丢人。
“随便点。”我害羞的笑了笑,“我生病报销了点钱。”不过我没有告诉她这笔钱还没有到手。
点完菜,我们俩都有些兴奋。
她拿出手机自拍,准备发朋友圈。看到自己的工服领子出镜不由得有些烦躁。
我陡然一惊,突然想起还有工作没完成,我抱歉地看着齐姗,“不好意思,刚才梁姐让我去仓库点一下存货。”
谁知她丝毫没有不高兴,“那我替你去点吧,每次都是你帮我去仓库,这次就当我还你了。我正好换身衣服,这制服真的很影响我拍照。”
“那麻烦你了。”我挠挠头,把仓库钥匙给她。
齐姗拿着钥匙走了,本来十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儿,齐姗却迟迟没有回来。
侍者已经给我加了四次水了,等到第五次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给齐姗打了电话。
齐姗的手机没人接。
我打给梁姐,不等我开口说话,梁姐的哭声先打断了我,“齐姗死了。”
我瘫坐在座位上,看着救护车,警车呼啸而过。
8
齐姗死得很惨。
指甲抓挠在金属仓库门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她漂亮的美甲硬生生掀起来,折断,散落一地。
据说梁优打开仓库门时,被齐姗的惨状吓得惊声尖叫,跌坐在地。
直到刚才,她还惊*未定的坐在那里,看到我的时候,又发出奇怪的低声尖叫。
我们公司的仓库,为了保证货物品质,关上门后会抽走空气,制成低氧环境。如果操作不当,很有可能会在几分钟内失去性命。
而且那里面,根本没有信号。
所以每次我去盘货时,都会万分小心,生怕自己不慎被关在里面。
如果没有齐珊,或许这次死的人就会是我?
不出意外,我被审问了。
我把齐姗代替我去仓库的事情经过告诉了警察。
但有另外一件事,我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
女警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
“没事,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手指抠着衣角,低下头犹豫半天才小声开口,“我,我觉得,这不是意外。可能是有人想杀了我。”
女警眼神凌厉,来了兴趣,让我详细讲讲。
“我偷听到办公室主任梁优和总经理杜正做假账的事,我怀疑是他们想杀了我。”
而后我还把这段时间自己身边诡异的经历统统告诉了警察。
9
女警手指握紧笔记本,“这么说,杜正和梁优两人,知道你发现了他们在做假账。”
我缓缓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他们俩是不是真的怀疑。可能当时我受到了惊吓,反应有些奇怪,让他们起了疑心。
我小声提醒女警,我和齐姗身高一样,穿上工服更是相似。如果她在背对着仓库门整理东西,那……
我没敢说下去,身上一阵阵发寒。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绝对不能称为意外。
女警若有所思,收起笔记本站起身,让我最近注意安全。
我无精打采的回到家中,仍旧是空无一人。
煮了一碗泡面勉强吃下几口,忍不住冲到厕所全部吐了出来。
正当我吐的昏天黑地,门开了。
我擦干净嘴巴,捂着小腹回到客厅。
男友走进来,面带嫌弃,冷冷地看着我。他的眼中不知为何有些恨意。
真是莫名其妙。
“你终于想起来我了。”我跌坐在沙发上,阴阳怪气地笑着。
“到底怎么回事。”男友语气很不好,像是在拷问犯人。
我指指肚子,“这里有你的种。”
男友面色怔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扶着桌子,慢慢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我,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问我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由得苦笑,这种事,他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哦,对了,他当然不会记得。
我只是他利用惯了的一个工具人而已。
见我态度冷淡,男友没再多说,摔门离去。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得知梁优被带走了。
没过多久又放回来了。
她看上去低沉恍惚,再没有之前趾高气昂地模样。
就连我吃了三个小蛋糕,她都没顾上过来嘲讽。
我心中有事,没发现总经理杜正站在我身边,面色阴沉。
我吓了一跳,连忙收拾桌子上的小蛋糕。
“小韩,你来一趟。”杜总敲敲我的隔板,没有计较我在工作时间吃零食。
我站起身,不由得回头看了眼梁优。她正死死地盯着我,目光中带着深刻的恨意。
缩了缩脖子,我低着头走进杜总办公室。
“小韩,你最近表现不错,有没有想过再进一步?”杜总语气还算客气。
我愣住,什么叫再进一步?难道我埋头苦干被领导赏识了?
“齐姗,咳。”他顿了顿,“那个岗位工资比你高一些。你要是愿意,就好好干吧。”
走出杜总办公室,我觉得不可思议。像我这样的小透明,怎么可能被总经理赏识。
难道,他是怕我将他做假账的事情说出去,才想着给我一丝甜头?
我下班,走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思考着这些事情。
突然感觉到后背有股力道,将我推向了机动车道。
10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滚倒在地,跪在路边,堪堪避过呼啸而来的车。
“嘀嘀嘀,”汽车猛地按着喇叭,司机急刹车,摇下车窗破口大骂,“找死是不。”
我瑟缩着摇摇头,没敢还嘴,回到人行道上。
刚才一瞬间,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熟悉的人影,穿着和我相同的工服。
我爬起来,拍拍摔脏的裤子。一瘸一拐地尽可能快走两步,那个人影消失在拐角处。
算了,追上去又能做什么?我只能提高警惕,不再走神。
梁优像是猜到我和女警告密,最近处处针对我。
我受伤的报销没了,全勤没了。她又将仓库损失的赔偿栽到我的头上。
齐姗死的那晚,仓库门敞开的时间太长,好多货物都作废了。
这笔钱,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倾尽我身家也赔不起。
我忍无可忍,鼓起勇气去找杜总理论。
谁知他竟十分和蔼,不仅承诺将全勤、报销等款项全都发给我,还主动说仓库的损失也不必由我承担。
明明是应该给我的,却显得蒙他恩赐一样。
我一一应着,等着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白来的好处。
他推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小韩,这是你最近业绩的嘉奖。好好干,我还会给你发。”
他顿了顿,才说出最终目的,当然是要求我别将那日看到的事情告诉警方。他还承诺,以后有他的,就有我的。
我接过来,捏了捏,里面最少有两万。
这些钱够我生活一段时间了。我没拒绝。
我们变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作为回报,我告诉杜总一个秘密。
那就是有次我发现,副总鲁凌风悄悄进了杜总办公室,翻动了他的文件和账目。
“什么时候的事!”杜总脸色铁青。
我告诉他时间,就是我加班碰到他和梁优的前几天。
杜总无力地挥挥手,让我把梁优叫过来。
我知道,他俩要开始商议对策了。
鲁凌风虽然是副总,却稳稳把控着公司的大权。因为他的妻子,是集团董事长的亲生女儿。
鲁凌风虽然工作能力一般,哄女人的本事却不错。
硬生生从一个装卸工,坐到了公司副总的位置。
不过杜正是多年总经理,掌握着所有客户资源,他二人自是水火不容。
既然我受到了杜总的赏识,投桃报李,自然要回报一些东西。
就在杜总和梁优关着门,一筹莫展时,我举着手机推开门。
梁优狠狠瞪我,她当然恨我。要不是我多嘴,她也不会受到警方怀疑。
我摇摇头,打开手机,找出一段视频,递给她看。
那是死去的宋茗,放浪无比的样子。
在她身边身着工服,身材高大的人,居然便是鲁凌风。
这个视频我没给女警,自然有我自己的小心思。
杜总大喜过望,让我将视频传给他。
这是他扳倒鲁凌风的绝佳机会。
“小韩,做的不错,想要什么。”杜总叼起一只雪茄,心情很好。
我谄媚地笑着,“梁姐看样子就要当副总了,我想稍稍涨点工资,当个主管。”
梁优再恨我,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他俩满口答应,说是扳倒鲁凌风就会给我涨工资。
当然,这些话我都偷偷录了下来。
走出杜总办公室,碰到了余逸晨。
他冷冷地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知道,他在恨我害死齐姗。
11
没过几日,鲁凌风就像是消失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司。
我知道,一定是那个视频起了作用。
杜总还算言而有信,立即将我提拔成为主管,工资也涨了不少。
当然,这些钱和他挪用的公款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
我在办公室里接过象征主管位置的名牌和钥匙,认真感谢梁优副总给我这个机会。
上了一条船。
梁优也不再针对我。
这间屋子里死的只剩下她、我、余逸晨三个人,气氛总是很诡异。
仓库里的货物虽然算不上贵重,却也不能有丝毫闪失。
所以仓库的钥匙只能由主管或者经理保管。
等到有人去点货时,还需要进行交接工作,做好记录。
我手里攥紧这串钥匙,闭上眼睛。经过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拿到了。
回到家。
家里仍旧是空荡荡的。
我终于有了点钱,买了两份像样的晚餐。
门开了,男友走进来。
我邀请他一同进餐。
“啪。”他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捂着脸,怔怔地盯着餐盒。里面的大虾很新鲜,是我一直想吃又舍不得买的。
“啪。”他又给了我一巴掌。
我揉了揉脸,开始扒虾皮,“你坐啊,别站着。”
大虾真的很好吃,我一口一个。
“你怎么还能吃得下饭!”男友怒喝,一把将餐盘掀到地上。
我犹豫片刻,蹲下身在地上捡虾吃,“我为什么不能吃饭,肚子里的那个也得吃饭。”
男友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良久都不能再打下来。
“钥匙拿到了,可以开始计划了。”我没看他,把虾壳扒掉,也不擦擦,直接塞进嘴里。
“什么计划。”男友的声音很冷淡。
我停止咀嚼,呆愣地看他,“你说的计划。不施展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
是啊,差点把命都丢了。
你说放弃,就能放弃?这么轻易吗?
男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轻蔑,“韩晴,你是不是有病。那个计划只是我随口提的,你怎么就当真了。”
我点点头,“哦,那钻戒呢?你答应我的钻戒呢?”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我说的是什么,“什么钻戒?哦,你配吗?”
“我不配,齐姗配对吗?”我站起身,笑着。
“所以你就杀了她?”男友怒喝,“为了一个钻戒。”
我呵呵笑着,逼近他,“余逸晨,你这个人,有没有心。”
怎么是我杀了她,真会乱扣帽子。
12
昨晚大吵一架,我元气大伤。
无精打采的来到公司,余逸晨的座位是空的。
没错,他就是我相恋四年的男友。
我来到这个公司入职,根本不是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工资,更不想当什么破主管,像梁优那样耀武扬威。
我只是想帮男友完成他的计划,得到仓库的那串钥匙。
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公司的仓库,和楼下珠宝店的库房是相连的,中间只隔着一条通风管道。通风管道很宽,如果时间足够,像我这样的身材走一个来回并不困难。
这条消息,还是在设计师醉酒后吐露出来的。
当时余逸晨便动了心思。
他带着醉意,将我拽到珠宝店门口,指着中央的展台上放着的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说等我们完成计划,他就将那枚戒指取出来,向我求婚。
我信了,所以来到这家公司,步步为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那串钥匙。
还为此先除掉了碍事儿的宋茗。
如果不是齐姗说漏嘴,我一定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余逸晨哄我为他卖命的那枚钻戒,却戴在了齐姗手上。
我最爱吃的面包,她像扔垃圾一样扔给我。
我能不恨吗?只是我太爱余逸晨,更何况,我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谁让齐姗这么不小心,带着美甲进入仓库,关键时刻再也打不开仓库门,我总是帮着齐姗做仓库点货的工作,以至于让她操作如此的不熟练。
我还以为,假如齐姗消失了,我和余逸晨还能回到过去。
回到两个人相依为命,四处奔波的过去。
可惜,是我太天真了。
我走进杜总办公室,递给他辞职信。
他吓了一跳,面色十分不自然,还以为我又掌握了他什么证据。
我告诉他我怀孕了,想辞职回家生孩子。
杜总这才放心,大笔一挥,多给我三个月离职费用。
我心中还是有些感激的,出了公司便将他们做假账的证据发给鲁凌风。
谁能想到,一个好好的公司,最后只剩下了他和梁优两个人。
如果不是梁优处处咄咄逼人,我也许会念在最后这点情谊,放他们一马。
终于回到家中,我将门反锁,烧起一锅热水。
男友余逸晨正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看上去还有些帅气。
我钻进被窝,揽住他的腰,像之前一样把头放到他的臂弯。
真好。
我摸了摸肚子,心里有些愧疚。
前段时间,在我被梁优逼着盘货时,仓库里的特殊环境就让我的孩子离我而去。
算了,我叹息着,闭上眼睛。
鼻中闻到浓重刺鼻的煤气味。
我也没办法。
前几日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我查出脑中肿瘤又有些变大,已经开始压迫神经。
计划抢劫珠宝店,其实只是想为自己治病。
可是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好值得我珍惜的?
我抱着余逸晨,他有些瘦了,却很乖,不会再看别的女人。
我明明不想让他陪我走的。可是当时被关在公司的卫生间时,我低着头看到了他的裤子。
他的工裤裤脚之前有一点磨损,是我一针一线帮他缝好。
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我的命。
在失去意识前,我将知道的一切都发给了那个女警。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过我安危的人。
来的时候,记得带消防员,我开了煤气。
我是这么告诉她的。
就当作我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善意。